[ FGO | 高文咕哒♂ ] 不列颠尼亚情人 Chapter.3

简介:大正五年的夏天,不列颠尼亚海军上尉高文在横滨遇到了华族藤丸氏的少年家主立香,后来,受友人所托,他成为了藤丸立香的家庭教师,二人纠缠终生的缘分至此开始。

原作:《Fate/Grand Order》
配对:高文(saber)×藤丸立香♂(master)/某些章节含有岩窟王×藤丸立花♀
TAG:长篇/大正Paro/正剧向/已完结
注意事项:
*西洋海军军官×东洋落魄华族,有师生梗。
*藤丸姐弟设定。
*剧情非常随心所欲,存在一定程度的OOC,请谨慎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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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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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你是怎么想的,居然给立香找了一位不列颠尼亚人做家庭教师?」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轻轻地眨了眨。手指无意识地卷动着耳畔的头发,藤丸立花慢慢吐出一点香烟:「何况我才不信立香居然改了性子,好好学习了呢。」
  说这话的,是藤丸氏现任家主的大女儿,已经出阁的藤丸立花,她嫁给了法国人。去年夏天,因为一场商会选举,在横滨的法裔商团和英国人稍微产生了一些摩擦,因为这件事的缘故,她后来对他们的印象一直不太好。
  「是英使馆兰斯洛特参赞的人情,何况负责立香课业的这位高文上尉,也是位十分得体的绅士,又和立香确实是很谈得来。立花,你对英国人有偏见的眼光,也该改一改了——」
  藤丸老爷叹了口气。
  他絮絮叨叨地把这件事足足说了有一刻钟,直到说到因为这位使馆武官的缘故,他马上就能有参加使馆的酒会,亲自去见领事馆大使潘德拉贡的机会的时候,她才打断了他。
  朦胧的青烟遮住了她色泽浅淡的双眼,藤丸立花又问道:「父亲,是老师自己提起让立香去他家学习的吗?」
  「是啊,怎么了?」
  ……她着实觉得太顺利了,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好事情。不过父亲是怎么想的,她也明白,即使是一直仰仗着唐泰斯商会过日子,他也从来没断过那点想和英国人结交的心思。
  ——可是这些英国人……
  「……没什么。我是觉得最近总看不到立香,上尉先生的课竟是从早上教到晚上,甚至因为太晚,要留在老师家住宿。我们这样是不是给人家添了许多麻烦呢?说来父亲,您去过高文先生在元町的洋馆吗?」
  「去过一次。立花,西洋人装修的品味,果然和我们家截然不同。我前些年刚把室内的装潢都换成了西式的,但是还是觉得不够洋气。后来我知道,可能是没大量使用瓷砖和玻璃的缘故。下一步,我打算把屋里的和室都拆掉,有榻榻米的房间,留一两个就足够……」
  「我不是说这个。」立花叹了口气,「立香每次回来,没什么异常吗?」
  「噢,他倒是经常说,老师说他学的不好,非常严格。我倒是觉得严格没什么不好,有话就要直说,我很欣赏外国人的这一点,反观东洋的教师,就……」
  立花一抬手,制住了父亲的发言:「好了,父亲,我知道了。我想去元町看看立香,可以吗?」
  「……这不好吧,立花。」父亲的神色看起来有些为难,「那位上尉先生,就是觉得我们家人太多太乱,才说要去自己家给立香上课的。话是这么说,我感觉印度的女仆,确实要比我们这里乡下招来的女仆听话得多,我正打算找人往咱们家也雇两个……」
  「父亲,我觉得再多两个女佣,也没有活给她们干。可以是可以,但是钱就请您自己出吧!」
  藤丸老爷立刻答道:「啊呀,立花。虽然我觉得旁听你弟弟上课是没有关系,但是要问过高文上尉才行啊。」
  「商会码头今天早上刚刚有消息,说从花旗国进口了一批大片玻璃。」
  「……立香今天下午应该在上课,我把上尉家的地址写下来,你让司机开车送你过去吧。」
  >>>
  和其他的领事馆官员与驻留在横滨的外国人们一样,高文也住在元町,他住在半山腰的一栋洋馆内。
  如今已经快到了樱花开放的时节,屋外虽然残留着些冷意,但是屋内的壁炉从深冬一直点到了现在,而且很旺,旺到了藤丸立香经常只穿一件短衣的程度。
  除此之外,和服的男装裙裤也被他往上卷了好几圈。立香的一对小腿在琴凳下面摇来摇去,赤裸而光洁,幼鹿般笔直柔韧,偶尔脚尖勾到高文的西装裤脚,让老师的腿是缩也不得,不缩也不得,搅得他心慌意乱,只能在嘴上严厉:「立香,不要乱动!」
  ——虽然近来他对藤丸立香越发地严厉了,但是不知不觉间,那「君」的称呼却早已被他省去了。
  午后,藤丸立香蜷缩在大厅里的一块波斯斜印花羊毛地毯上。
  由于屋子里热,此处又阳光充足,一觉醒来,他揉了揉惺忪睡眼,感觉自己身上黏黏腻腻,出了一身的汗。
  高文见他醒过来,把留声机一拨:「去把衣服换了,该上舞蹈课了。」
  「老师。」藤丸立香像是还没醒过来,露出一点懒洋洋的笑,「身上都是汗,我想先洗个澡。」
  「只是睡了一觉,哪里来的这么多汗。」
  「这里太阳太大了。」
  高文揉了揉他的头:「好吧。快点洗完。」
  他确实洗得很快,过了十分钟便出来了。
  他头发平时比较乱,发尾总是翘起来,而如今湿漉漉地贴在耳边,居然连带着他本人也显出几分温驯模样来。
  而家中的印度女仆平时都在屋外,在这栋洋馆里,立香不用避嫌。于是少年赤裸着上身,只大剌剌地穿了一件四角短裤,把白毛巾挂在脖子上,对着镜子擦头发。
  那件短裤是舶来品,腰部的带子可能太紧,他往上提的时候,高文在他身后隐约地看到了松紧带和皮肤摩擦出的一道红痕。
  男人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声音里带了几分严厉:「赶紧把衣服穿好!」
  立香以为高文老师嫌弃他穿衣服也总是慢吞吞的,不过对他来说,他确实依旧不习惯穿洋服。
  即使是穿洋服,最好也是穿别人穿旧的洋服。新料裁出来的衣服,尤其是衬衫,他总是觉得硬得像纸板。贴身穿上,他觉得布料在扎自己的身体,十分不自在。
  立香本来是穿父亲的旧衬衫,但是现在他长得比父亲高了,再穿就不大合适了。
  和姐姐说起来的时候,姐姐却说:「真不像话。立香,你好歹也是华族的长子,穿别人的旧衣服,不怕被人笑话吗?」
  好像确实不太合适。虽然之前,他一直是穿父亲的旧衬衫。
  然而最近一两年,他发现父亲的衬衫已经不能穿了。因为他正在成长的年纪,手臂渐渐开始比这位纯东洋血统的父亲长了。
  之前的衬衫穿了又洗,洗得都要渐渐看不出颜色来了。在不能穿父亲的衬衫之后,立香非常苦恼。家里的仆人是不穿洋服的,也并不能去拿司机的衬衫来穿,不合规矩。可是即使再怎么避免穿洋服,他上学还是一定要穿的。
  终于,藤丸立香想到了自己的这位老师。
  他之前想了三天怎么开口,终于在一个周日的下午,很忐忑地对高文提了这个要求。
  高文听到这件事之后沉吟了半晌,说:「把你的衣服尺寸写给我,下一周我拿来给你。」
  其实立香的请求让他觉得十分意外,这位军官本来以为赠送衬衫是东洋人的一种特殊礼节,可问了一圈之后才知道,只有立香是这样的。
  ——真有意思。
  于是现在高文看到藤丸立香背对着他,穿着曾经属于自己,如今改小了两号的衬衫。
  那领子下面还用线缝着自己的名字,年轻的时候曾经穿过,在他到印度之后,就一直压在箱子底下了。
  他瞥了一眼,看到稍微发灰的布料遮住了一对尚未完全展开的稚嫩肩膀。然而当他把视线转开的时候,却发现无论是少年挺直的脊柱,又或是那瘦削到几乎要撑破皮肤而出的一对蝴蝶骨,仍旧在自己的眼底清晰毕现。
  上尉的手指下意识地抓到了旁边的一个玻璃杯。他想屋子里的壁炉确实是烧得太旺了,烧得他喉咙都要冒火,可上尉往嘴里倒水的时候,却发现玻璃杯是空的。
  不远处,立香把衬衫的下摆一撩,露出一片白生生的腰。他正要把衬衫的下摆掖到腰带里去。
  少年人的腰很细,阳光投射下来,渗过又薄又旧的料子,照得它几乎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他能看到立香腰际垂坠下来的布料很多,兜住了许多光。高文感觉这个东洋少年瘦得有点过分了,可喂给他的那些甜品也不少,到底吃到哪里去了呢?
  他站在后面胡思乱想,想藤丸立香是个光吃不长的小东西。
  藤丸立香把腰带扎紧了,也系好了领结,最后才去穿袜子。
  他的脚刚从浴室里走出来,踩过地毯的时候带过来一串潮湿的脚印,现在倒是干了。高文看他坐在玄关附近,把自己带来的棉袜子套在脚上,那自己一只手就能彻底掌控住的幼小的脚踝,就在他眼底动来动去,先是被穿上袜子,再是被穿上鞋子。
  ——还好穿上了。
  刚才立香穿鞋子的时候有点费劲,一直提不上鞋跟。他看立香这连穿鞋子都不甚得法的样子,觉得这孩子实在没用,甚至产生了一种想法,一种自己走过去帮他穿上鞋子的冲动。
  ——不过在那之前,要先抓住他那对还带着一点水温的,泛着红的小脚踝,让它再也不能乱动。
  军官的手在身畔收紧又松开。
  他怕自己太用力了,这少年的脚跟,会被自己用手捏碎。
  终于,他穿着一双黑色的亮漆矮腰皮鞋向高文走了过来。
  他心想总算是完了,长出一口气,说:「立香,你可算穿好了。」
  立香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他想老师一定是等他换衣服等得不耐烦了:「老师,您久等啦!」
  可是还没等到高文再打开留声机,庭院外面的印度女仆就操着很奇特的口音——那带着孟加拉式英语口音,却说的是东洋话——过来,慌慌张张地说:「主人,一位叫藤丸リツカ的客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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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个下午,元町的洋馆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自从在家里给立香上课以来,他们师生之间的相处就完全是隔绝旁人的。而在迎来这位不速之客以前,他以为这是一个和以往的周末都相差不多的愉快时光。
  大概是这样,所以她的突然造访就让高文不由得感到一点烦躁和不安。然而他掩饰得很好,依旧微笑着说:「那是立香的姐姐唐泰斯夫人,你们快点请她进来吧。」
  ——他看到印度女仆远远地把藤丸立花迎接过来了。
  虽然和立香名字的发音都是「リツカ」,但是他们姐弟之间的外表差异十分明显,最直接的,就是她的头发。那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故意造就的满头橙发太过惹眼了,无论在什么地方,旁人都不可能不被它吸引住视线。
  这是高文和藤丸立花之间的第一次见面。
  在此之前,他只在夏天的晚宴上遥远地看到过这位立花小姐一次,而因为她和丈夫住在一起,之前在藤丸家上课的时候,他也从未遇到过她。
  可能是因为天气寒冷,他想,所以她一走进门,他就觉得这女人的身上带着几分冷意。
  初春的时节,藤丸立花穿着一件茜色的羊绒平纹行灯袴,外面系着一件连帽斗篷。她走进屋中解开斗篷,印度女仆接过它,应声向外退去。
  「午安,上尉先生。」藤丸立花对他微微地一颌首,长发便从肩头垂落,「初次见面。」
  高文走上前去,轻轻地吻了吻她的手背:「久闻芳名,唐泰斯夫人,却不想您在今日造访寒舍,真是令人意外。您是来找立香的?有什么要事吗?」
  在他们身后,传来藤丸立香意外的声音:「……姐姐?您怎么来了?」
  藤丸立花看着她的弟弟,微微地笑了。
  「……其实也并非什么要紧之事。只是偶然得空,就想来这里走走,看一看立香。不知道上尉您是否方便呢?如果不方便的话,我看一眼他就走,不会打扰到上尉先生的授课的。」
  她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是看着她手上的三层点心礼盒,他意识到她明显是有备而来。
  高文抬了一下眉毛,将她引到了屋内:「夫人,请进。」
  她嫁给了横滨港的法兰西商人,因此在社交场上,大多数人称呼她「唐泰斯夫人」。
  走过门口的玄关,藤丸立花拉着直愣愣地站在一旁的立香,将他坐到了沙发上。他们两个并排坐到一起。
  她问立香:「莫非打扰到你们上课了吗?」
  「不不不是……」立香低着头,嗫嚅着说,「就是,我还以为您会到家里去呢。」
  「父亲说你在元町,我便过来啦。」
  高文亲自为这位不速之客倒了一杯茶。他发现,藤丸立香似乎不止是怕他的父亲,对着姐姐,也是有些小心翼翼。
  可这也怪不得立香,因为即使是在社交场上见惯了各色人物的高文,对她的第一印象也是:这恐怕是很不好相与的女人。
  不过,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藤丸立花生得非常美貌。这一对姐弟都是混血,皮肤都是东方人特有的致密细腻,如同被涂过一层蜜。但是比起弟弟,这位姐姐倒是长得更像西洋人一点,浅琥珀色的眼睛亮而有神,灼灼逼人,然而光芒都只浮在表层,里面到底潜藏着什么,谁都看不清楚。
  高文看着这两个人坐在一起,心想:「他们像是扦插在同一条枝上,却颜色不同的两朵玫瑰花。」
  他不禁往藤丸立花的和服上多看了两眼,视线又转到立香身上。
  藤丸氏的姐弟在五官轮廓上有很多相似之处。他看了又看,想了又想,暗自下了结论:「藤丸立花的装扮过于艳丽了。假如是女式和服,立香应该适合穿藏青色的,浅一点的颜色也好,但是,要是素净一些的颜色。不过他的皮肤很白,脖子修长,假如穿东洋的留袖和服,应该也别有一番风情。穿行灯袴也不错,是不是?他还是个学生呢,上面穿着行灯袴,下面穿一双和现在这双差不多的黑色小皮鞋,如果他有长长的头发,我便把丝带扎到他的头上……」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海军上尉人高马大,猛地站起来,倒是把这两姐弟吓了一跳。
  他连忙叫印度女仆进来,是去把壁炉的温度调低一点,少烧一些炭。炭烧多了,室内便容易缺氧,人缺氧的时候就会产生幻觉。
  「父亲那边我去过了。想起我们大半个月都没有见面了,就想过来看看你。」
  立花把之前手上一直提着的点心盒子放在桌子上,慢条斯理地打开缎带:「这是老爷今早带回来的半生点心和草饼,很甜的,带过来给你吃。在家里可吃不了这样的好东西吧。」
  藤丸立香一看到呈现出淡黄色泽的,小巧可爱的栗蓉半生点心,他下意识地张开了嘴。
  少女微笑着说了句「你呀」,就把点心投进了弟弟的口中。
  立花轻轻一转头:「上尉先生不介意的话,也请一同享用吧。本来想着上尉先生可能吃不惯,想去找一点西洋来的进口点心,可是路上运输不当,这一回运到东洋的饼干呀、糖果什么的,大多受了潮,实在拿不出手。」
  >>>
  和立花谈了几句,高文发现这位长姐并没有离去的意思。
  她说:「我只是想看看立香平日里有没有认真上课,回去也好同父亲交代。」
  既然摆出了藤丸老爷,高文只好说:「那么请您自便吧。」
  于是,平时只有高文与立香二人存在的封闭厅堂里,多了一道审视般的视线。
  藤丸立花坐在一旁,悠然自得地看着立香受刑一样地,硬着头皮上这位外国老师的舞蹈课。舞蹈课也是不久之前才开始的。
  她本来以为这位看似涉猎广泛的老师只是稀松平常地教,因为立香学得实在是非常一般。可她意外地发现,好像确实如同父亲所说,这位老师是个正经人,正经到……甚至可以称为过度严苛了。
  他虽然平常面带笑意,但是一开始上课,他晶亮的蓝眼就猛地降温,成为了冷峻无情的模样。
  那双眼睛长久地停留在弟弟立香的身上,有如想无所不用其极地挑出差错一样,而自己的弟弟又并不争气,总是出错。
  她看得出来,立香其实是在机械地重复着老师的要求。他本身是心不在焉的——其实他学什么,都是这副模样,过去他们两个还住在丈夫的宅邸中的时候,立香学起法文和华族的礼仪来,也是这种心不在焉的样子。
  这让她简直觉得,这位完全沉浸在教导之中的老师有些可怜。
  高文虽然把一条马鞭拿在手上,但他并不体罚,只是一遍一遍地让立香重复着练习。一旦立香走错了步子,他先是给立香做示范,假如再不对,也仅仅是用鞭子甩在立香足畔的地板上。
  可那在立香头顶,不断用英语喊着节拍的声音充满威严感,是像确实存在的鞭子一样敲击在立香的小腿上。
  ——那是绝不容许反抗的,命令式的语调。
  藤丸立花想,即使在不列颠尼亚的海军之中,这个男人也身居高位。他果然其实是那种,不能容忍缺陷和冒犯的性格吧。
  还真是跟平时的印象截然相反。
  藤丸立花虽然是第一次与这位上尉近距离会面,但在交际场上,早就听过他的传闻。
  认识的贵妇人和大家小姐里,也有几位私下与他约过会,在他们的口中,那是个温柔克制,彬彬有礼的男人。
  ……如果是真的温柔克制,彬彬有礼,那么即使在授课过程中,也不会呈现出这种充满独裁感的,堪称完全支配着立香的模样。
  立香上了两个小时的舞蹈课,中间却只得到了五分钟的休息时间。
  即使立花也觉得自己的弟弟是该这样严格要求一下,看到这位老师对他过于苛责的态度,也不免心疼起他来。
  然而,让她觉得更为意外的是,立香却从头到尾没有向自己的老师撒娇,去要求一点休息时间。
  是因为没有用吗?
  在回去的路上,她向弟弟提出了这个问题。
  这时,立香已经坐上了回家的汽车。他可以说是一出了门,就露出了本来的懒散模样。
  他大嚼着半生点心,说:「我只要一提要休息,老师便说,休息可以,但是休息多久,那么上课的时间就延长双倍。假如是平时,我觉得延长一点也无所谓,可今天不一样,我想早点和姐姐一起回家。」
  藤丸立花若有所思地说:「那这位老师还真教导有方。立香,看来我是错怪这位老师了。我本来以为你总是在老师家,这个西洋人可能不会教些正经东西,只是带着你吃喝玩乐,花我的钱。」
  ……虽然这位老师确实也偶尔带着他,跑到港口上或者元町山脚下的街上去吃东西就是了。立香想,还是不要和姐姐说这件事了。
  于是他只是说:「嗯,老师懂的很多,对我的态度也还不差……虽然确实是严厉了些,不过我还是很喜欢他。」
  「真不容易啊。能被立香喜欢的老师,他还是第一个吧?」
  立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过去和家庭教师们总是相性不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后来回到了家中,藤丸立花与父亲谈到此事。
  父亲说:「我就说了,高文上尉是很严格的老师。严格一些好,激烈一些好,我们华族出身的男子,平日里娇生惯养,缺少锻炼,因此容易生病。立香跟着他学了一段时间的西洋舞,连身体都变得硬朗了。这个冬天,他并没有感冒。要我说,西洋的舞蹈,不仅是在锻炼身体上有益,观感上也比我们传统的舞蹈更为好看。我们传统的舞蹈……」
  立花连忙打断他:「不过,高文老师虽然认真地教了,立香恐怕并没有好好学习。立香的脑子不笨,但是一支曲子他跳了一下午——我听老师说已经练了三周——但是差错还是很多。」
  藤丸老爷立刻变了脸色:「是吗。这小子,一定又消极怠工了。立花,不瞒你说,学校又送了封信给我。是这小子在学校的逃课记录!他翻墙出去,跟女学生买有平糖吃,被学校的教工抓了正着,还记了过。是时候该教训一下了,等会我就把他叫过来!」
  立花无奈道:「怎么又有这种事?」
  两个人再度从立香谈到学校,谈到他在学校大受女孩子欢迎。
  只有这时藤丸老爷才有点自豪的说:「哈!毕竟是我的儿子,继承了我的优良传统!」
  藤丸立花听到这话,表情复杂地看了父亲一眼。
  立香在学校受欢迎,因为他有一双特别的,标志着混血儿血脉的蓝眼睛,小孩子都喜欢特别一点的东西。而藤丸老爷受欢迎,只是因为撞了大运。
  把一支细长坤烟抽尽了,她站起身说:「父亲,天色不早,我先回商会啦。」
  然而在到门口之前,她又回过头来。
  一个在记忆边角的场景闪过脑海,她问:「父亲,我在上尉先生家,看到他的钢琴上有一个玻璃相框,里面摆放着一张他与立香的合照。您知道这件事吗?」
  藤丸老爷点点头:「知道啊,那是他们两个去华人街的时候照的。立花,你说说,一个不列颠尼亚的高级军官,居然把他的学生,我们家的立香的照片放在家中,说明他是多么喜爱这个学生啊!可是他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藤丸立花还想说些什么,却感觉与这位父亲再说些什么都是没有用的。于是她告别了藤丸老爷,在天色彻底暗下来前,回到了唐泰斯商会。
  回去的路上,坐在车子后座上的时候她也在想,是不是自己心思敏感,想得太多,又或许是因为过去见过的一些人和事,让她确实对英国人抱有偏见也不一定吗?
  她想起她认识的一个使馆武官。虽然对方罕见地是一位女性,却毫无淑女模样,让她觉得有些蛮横,有些难以掌握,和对方相处起来,总是不得要领。
  ……不过,既然都在不列颠尼亚使馆工作,那么高文上尉应该和那位武官也有来往。
  可这位老师至少表面上确实是位绅士,并且把藤丸家的长子教得有模有样。
  她想起下车的时候,立香一边拉着她的手走下汽车,一边突如其来地也对她行了一个吻手礼,同时压低了声音说:「这边请,Madame Dantès——」
  她笑出声来:「你这是在模仿你的老师吗,立香?」
  「是啊。」立香说,「不过要我对其他人行这种西洋礼仪,总觉得还不是很好意思,只好在您这里试一试啦。」
  她轻轻地笑了起来,她想她的弟弟越来越长大了,越来越像一位优雅得体的绅士了。这样的男孩子继承藤丸家做家主的话,一定比他们的父亲更加出色吧。
  >>>
  不过,在这一天的晚上,藤丸立香被父亲胖揍了一顿。他实在是不得其解,认为自己这一顿打挨得简直是平白无辜。
  而第二天早上上课的时候,高文看他鼻青脸肿的模样有些滑稽,捂着嘴险些笑了出来。可是立香一直紧锁眉头,是竭力忍受身体疼痛的模样,眼睛好像也是肿的,他又觉得这孩子十分可怜。
  把立香拉到屋子里,又让印度女仆拿了医药箱来。课等一下在上,他要先给这可怜的少年上一点药。
  在上药的时候,他详细地问过了少年。立香则一边倒抽凉气一边说:「一定是姐姐向我爸爸告了状。我就在想,她突然来这里,绝对没有好事情。」
  藤丸立香并不知道,逃课被抓是自己挨打的主因。
  而因为他逃课被抓的犯罪记录已是不胜枚举,藤丸老爷暴怒地打了他一顿,打得他自己也气喘吁吁。这让他居然忘了例行威胁小儿子,要是再敢逃学就打断他的腿。
  酒精棉一碰立香脸颊上的擦伤,少年人尽力忍耐,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喊起疼来。这声音听在高文的耳朵里,忽然觉得面前的少年简直是一只小猫,发出的叫声也是猫叫。
  立香的声音闷闷的,里面带着一点愤懑:「高文老师。」
  「嗯?」
  因为生理性泪水的浸润,小猫的眼睛水汪汪的。
  「老师,以后,别让我姐姐再来听课了。」若不是姐姐去和父亲告状,他也不会挨这顿打。
  高文一听这话,失笑出声:「好。」
  可他按下了后半句,只在心里想着:「正合我意。」
  ——因为这是连他自己都觉得不齿的阴暗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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