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FGO | 高文咕哒♂ ] 不列颠尼亚情人 Chapter.15

简介:大正五年的夏天,不列颠尼亚海军上尉高文在横滨遇到了华族藤丸氏的少年家主立香,后来,受友人所托,他成为了藤丸立香的家庭教师,二人纠缠终生的缘分至此开始。

原作:《Fate/Grand Order》
配对:高文(saber)×藤丸立香♂(master)/某些章节含有岩窟王×藤丸立花♀
TAG:长篇/大正Paro/正剧向/已完结
注意事项:
*西洋海军军官×东洋落魄华族,有师生梗。
*藤丸姐弟设定。
*剧情非常随心所欲,存在一定程度的OOC,请谨慎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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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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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有病得那么严重,这些下人就是爱以讹传讹。」
  姐姐握着他的手,轻轻地说。
  藤丸立香感到她的手冰冰凉凉,可是她的脸却很热,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鬓边一直有汗水流下来。
  女仆说的都是真的,她还在高烧不退。
  「不过,立香来了,你一来,姐姐的病就快好啦。」
  「……」
  藤丸立香想起不久之前,他在后半夜到达了唐泰斯宅,一进卧室,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石炭酸液气味。在厚重的帷幔里,他的长姐脸色灰败地伏在天鹅绒被子之下,但是没有睡着,她一直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像是注视着某种只有她才能看到的事物。
  而她听到门口的声音响动,也不转头,直到藤丸立香走到了她的床边,才动了动眼珠。
  「立香,回来啦。」
  「嗯。」
  「这些天……你一直在上尉的家里?」
  「嗯。」
  ——他答应得倒是很快。
  如今确实是百草凋零的时节。她橙红色的长发此刻也像是枯草般失去了光泽,散乱地洒在枕头上。
  藤丸立花静静地看着他,意识到自己的愤怒像是已经过去了。
  又或者是人类的情绪难以抗拒生理的痛苦,忍受疾病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她已经无力去对他发作什么了。
  她勉力地笑了一下:「那好。上尉先生一直对你不错,姐姐不用担心你在外面受了苦。不过别扭闹过了,也应该回家啦。是姐姐的错,姐姐向你道歉……立香,你真是的,不换老师就不换吧,为什么要跟我生这么大的气呢?」
  立香的头本来一直垂的很低,是一种随时准备迎接斥责的姿态。
  可是姐姐说了这样的话,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姐姐……」
  「还放弃继承权。说什么傻话。除了你还有谁能做华族的家主,难道要把我们姐弟好不容易争来的东西,对那些乡下人拱手相让吗?」
  ——藤丸氏确实并非只有一支,父亲也有远方表亲,但是对方住在乡下,他们早已断了联系,立香甚至没和他们见过一次面。
  立香觉得鼻子有些酸涩,他下意识地捏了捏鼻子。
  仔细想来,他那天说的话也很过分。有一句话他一直不该说的。
  姐姐的病来的太突然了,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一句话,姐姐怒火攻心,从而导致了这场重病。
  可是,面对着他骨肉至亲之人,他却面红耳赤,张口结舌。同高文能说出来的甜言蜜语,对着姐姐则卡在他的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他只能拿起毛巾,将姐姐脸上冒出来的汗拭去,很艰涩地说了一句:「姐姐,对不起。」
  大正七年的第一个夜晚柔和又宁静,屋内噼啪作响的壁炉烧却了所有寒意,但是他用双手一直捂着姐姐的手,却怎么都捂不热。
  「……您怎么会突然病得这么重呢。」
  「我不知道呀,可能是因为立香一离开姐姐,姐姐就活不下去了吧。」
  他惶然地去捂姐姐的嘴:「您别说这种话。」
  姐姐笑出声来。她的笑声也很虚弱。
  她想:「在港口活生生吹了一晚上冷风,很难受。不过能把立香带回来,也不亏。我这样也不算骗他,只要他回来就好。只要他回来就好。这件事老爷不知道,立香也不知道。他们都不知道才好,尤其是老爷知道我用这种笨办法把立香带回来,又要大发雷霆啦。」
  她又想:「不过我瞒着老爷做了许多事,也不差瞒他这一次。」
  她知道立香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犯了错只会咬牙硬挺着,必须用这种手段才能折服他。他要是知道自己装病骗他回家,只会有更大的反抗。
  所以必须这么做。
  立香并不知道,他姐姐居然在此刻产生了一种虚弱的自鸣得意。
  他只是看着姐姐,发现在昏暗的摇曳的灯光之下,这位一直被认为非常坚强凛然的女性,如今已经被病痛折磨得不成样子。
  听到姐姐急促而低沉的喘气声,那声音很浑浊,就像是肺部混进了一团云絮一样。
  他心想:「姐姐的身体真小啊。她其实是这么小的吗?」
  他本来以为许多年过去了,她早就变了。可是现如今他才意识到她还是那么瘦弱单薄,只是平时金银珠宝攒于其上——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晚上姐姐耳畔垂坠的巨大耳环,她金光闪闪的项链和镶嵌着宝石的戒指,珍珠发卡王冠一样缀在头顶,那时候的姐姐可真是咄咄逼人——如今没了那些东西,居然只剩下了一具羸弱得能够被任何人都轻易杀死的少女骨架。
  他在车上本来准备了一路的话,现在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不然过些日子再说吧。反正老师假期结束之后就要去递交调职报告了,他说最多只要一个月,那么很快他们就能走了,在他永远离开东洋之前,多陪陪姐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姐姐的眼睛闭上又睁开,她一直皱着眉头,这是她被头痛折磨的表现:「立香,你今年就十六岁了,对不对?」
  「嗯,十六岁了。」
  「十六岁了,也是个大孩子了,快成年了,到时候继承家业的话也是名正言顺了。所以姐姐想,过几天等我身体恢复了一点,就带你去参加些联谊会,认识几位门当户对的小姐。这个年龄可以订婚了,结婚的话最好还是在继承家主位置之前,虽然有点早,但是毕竟继承的事情越早越好,我等不了这么久啦。」
  「继承不继承,不还是要看父亲……」
  「嗯,也对。」
  「他身体那么健康,估计能长命百岁吧。姐姐,订婚的事情……不用这么急吧。」
  「立香,想趁还年轻的时候多玩两年?可是订个婚并不妨碍你玩。」她说,「不过你说的也对,不用那么急……那,联谊也是必要的吧。毕竟我的立香这样年轻英俊,只要站在那里,就不知道会有多少女孩子对你芳心暗许啦。」
  ——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说出口。
  于是他听到姐姐继续说:「其实这病来的快去的也快,也许中旬的时候,我就能好得差不多了。听说法使馆牵头,请了横滨文艺界和银行界的一些要人,准备在中旬举办一场消寒会,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吧。」
  「……不行,我不能去!」
  「……为什么,立香?」
  姐姐眸光一转,金黄色的视线针刺一样映入他的眼中。他本能地躲避,转开了头。
  「我,我要先问过老师……」
  「立香,立香,又问老师?」
  那声音很轻很慢。
  可听在他耳朵里,却是一把比任何都要锋利的尖刀,从头到脚,把他活生生劈成两半!
  他听到姐姐说:「难道你的老师,已经有了可以过问这种事情的立场了吗?」
  一道汽笛划开了夜晚的宁静,却使这之后的空气更加沉寂无声。
  唐泰斯宅建在横滨码头的一侧,码头的对面就是进港的地方,灯塔的强光直射过来,只要不拉上窗帘,这个屋子总是很亮很亮。
  这个时候又有船进港了,滚滚的海浪声隐约回响在耳朵的深处。
  漆黑的天空开始透出一点淡蓝色,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黎明即将来临吗?
  「我,我……」
  他的嘴唇剧烈地颤动起来!
  「立香,说话!」
  「……」
  姐姐的手一直都抓着他的,而如今抓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狠,现在虚弱的她像是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恨不得连指甲都刺进她亲生弟弟的血肉里。
  他的眼睛闭上又睁开,在这转瞬之间,他看到许多过去的幻影从眼皮下面掠过。
  ——不能再逃避了,不能再逃避了!藤丸立香!你逃无可逃了!
  ——你必须做出抉择!
  于是他张开了嘴。
  他发现这句话真艰难,艰难得就像是他第一次学会说话一样。
  他说:「是的,我不愿背叛他。」
  >>>
  藤丸立花抓着他的手松开了。
  这一瞬间,立香产生了一种仅存的光芒和活力都从她的眼睛里散去的错觉。
  他听见她干笑了两声。
  「我早该想到啦……」她的眼睛中漫起一层薄雾,「立香。你姐姐真是蠢得无药可救了!这么明显的事情,我都一直猜不到,是不是?」
  「……姐姐,你别哭啊……」
  眼泪沿着她苍白的脸滚落下来。
  「和他分开。」
  「不行。」
  「听话!立香!立刻和他分开!」她很用力地按捺着自己的声音,「听着。我会帮你隐瞒这个秘密,这是家丑,是不能告诉别人的事情。姐姐向你发誓,这件事你告诉了我,我再也不会告诉别人——甚至对着老爷我也不会吐露半个字——但是,你必须和他到此为止,一刀两断。」
  「……姐姐。对不起。我不能和他分开。对不起,但是我不能对不起老师。」
  「你对不起他?」她讥讽道,「我从未听说华族的长子不能对不起一个比他大了十多岁的同性诱拐犯。」
  「别说得那么难听,姐姐!」他说,「我们不是像你想的那样!」
  「好,不是我想的那样?那你们进展了多久,又到了什么地步了?」
  「……您能想到的和想不到的事情,都有过了。」
  她顷刻间变了脸色。
  藤丸立花下巴抖动,紧紧抿着嘴唇。她的手抓紧了床单又松开,就像是想用力捏碎什么东西一样,但是她现在太缺乏力气了,连抓都抓不住,更别说捏碎了。
  一阵晕眩突然袭来,她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却只见到眼底充满了血红的光点。
  「好,好……立香。真好。」她有气无力地说,「你真有出息。」
  「……所以,我不能辜负他,姐姐。」
  「莫非……你还想和他,和一个男人,天长地久地过下去吗。」她说,「世上的人能承认你们吗,即使一辈子不名正言顺也要过下去的话,你不要名声了,他呢?家族的名声呢?」
  「……我知道在东洋,我们的关系是不可能被承认的。所以我打算和老师一起离开,虽然很对不起你,姐姐……但是,但是我无法继承华族的爵位了。我在这里遭受了多少痛苦,您难道不清楚吗?您愿意让我一生都这样受折磨地活着吗?」
  她不断地啜泣着,几乎要窒息一般。
  藤丸立香看她被这样折磨,他心中痛苦万分,但是他知道,有些话不能不说。
  「姐姐,我小时候不懂,我以为能穿上好衣服,吃上好东西,日子就很好了。但是也许我是个过于贪婪的人,我发现仅仅如此是不够的。」他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衣食很重要,但自由的重要性远胜衣食之上,您如果真的爱我,请您放我自由,让我离开吧。」
  「立香!」
  「我宁愿在衣食短缺的,无人知道我的地方呼吸自由的空气,也不愿意被这囚笼所困,像个木偶一样循规蹈矩地过日子!姐姐,我每一天都很痛苦,您也该知道,我们半身流着非东洋的血,我们永远是不能在这里泰然自处的,您难道不清楚吗?」
  他苦笑了一声:「我在学校没有正常的人际交往,只有几个善良的小姐能跟我说一说话,而这又成为了旁人指责我道德败坏的根据,即使我和她们从来都发乎情止乎礼。而老师是我唯一的正常的友人,若在这之后变成恋人的话,我认为这一切也发生得理所应当。」
  他发现一席话说完,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他攥紧了拳头,怀疑自己的指甲已经扎透了手心,即使他的指甲在昨天晚上已经被老师仔仔细细地修剪过了。
  这些话在他心里憋了好久了,他本来以为这些话他到死都不会说出口,没想到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说出来了。
  立香发现姐姐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注视着他。他想,姐姐一定不明白。
  他不是被爱情冲昏头脑,想离开东洋也不仅仅是为了和所爱之人永远在一起。
  他意识到自己内心痛苦的根源。即使这是他的故乡,可这片土地只给了他无穷的痛苦,因而他对故乡实在缺乏眷恋。
  他本来一直以为错的是自己,白奴的血液活该让他生来就遭受冷眼,但其实不是的。有人彻底地接受了血脉肮脏的他,甚至给了他从未想到的热烈的爱意。
  他想起上尉的拥抱和亲吻,想起老师在雪夜里毫无保留地收留了他,想起他们的远大理想,想起高文无数遍地宣誓着说爱他。
  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幻觉,他爱他,而且被他所爱啊。
  这世上不会有人比高文还爱他了,一种强烈的预感告诉他,不会再有了。
  「您教我,别人的恩情我必须回报。老师给了我这么多,我必须回报他不可,我不能忘记他的恩情。他从无边无际的痛苦之中把我救了出来,并要带我去远离这些灾难的地方,姐姐,我恳求你,让我和他一起走吧……」
  他直直地望向藤丸立花。
  他感觉那双眼睛里本来有冰冷的火焰要烧灼他,他想逃避,但是现在已经不能再逃避了。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藤丸立香,你必须去直面一切。
  「为了自由,为了不再痛苦,为了报答老师的恩情……真好,真好。立香,不愧是我的弟弟。真是了不起。」
  她说:「你现在想弃我不顾啦。不过啊,立香……姐姐也许已经老了,总是回忆起很久之前的事情。你过去做了什么事都忘得干净彻底,而现在就想一走了之,独自把我留在这里吗?」
  「……您……」
  他的瞳孔猛然缩紧了。
  她说的难道是……
  ——那个冷酷的夏夜。他和姐姐定下约定的夏夜——
  他声音颤抖地问:「姐姐,我们不是说好了,把这件事情……忘掉的吗?」
  「我怎么敢忘啊。你当时说了什么?立香,再说一遍吧。」
  「……从此,从此以后,我永远不会惹姐姐生气……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那现在呢?」
  「不,我从未想过弃您于不顾,我只是……」
  「比起这样的事情,我甚至宁愿你在学校里拈花惹草,你即使跟别人学坏,流连起烟花柳巷,我也觉得理所当然。只要不染上病不把自己弄死,随便你去做什么。可是现在呢!你和一个西洋人要去海外私奔。费尽心血拿来的华族地位,你说要就不要了?立香。你知不知道,只要你继承爵位,安安心心做你的藤丸伯爵。我一切都能让步。唯有这一点不行。唯有你远走海外,不做藤丸伯爵这一点不行!」
  「姐姐。我不明白啊。家族对您来说就这么重要吗?藤丸家现在对您来说难道不是一个累赘——」
  「我宁愿它是我的附骨之毒,也要将它紧紧握在手中,我为了什么,你居然不明白?不要装傻,立香。你别忘记,我是为了谁才牺牲了自己,心甘情愿做到这一步的——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我们之间的交易……」
  她嗓音嘶哑地诘问他:「立香!我做了那么多事情,你怎么敢忘?你怎么敢轻飘飘地就将它们全都抛弃了,就为了你一个人自由快乐?」
  「您怎么能用这种事情要挟我——」
  「我永远不要挟你。」嗓子动了一动,眼泪从她的长睫之下不住滴落,「我只是恳求你。」
  她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藤丸立花匆忙地捂住了脸。
  立香最受不了别人哭,而姐姐的哭泣永远是他最隐秘的软肋。
  他手忙脚乱地去擦姐姐的眼泪,却在下一刻,被哭泣着的姐姐抱入了怀中。
  一个多年前的场景在此重现:就在那个夜晚,她也是哭泣着抱他,而他在她的怀里瑟瑟发抖。八年以前,他还很小,他不敢睁开眼睛。
  ——因为一睁开眼睛,就会看到一个带血的铜像。
  他想说一些话劝姐姐停止哭泣,但是他现在知道,他说什么都会刺激她。
  因为他们的立场已经截然对立:他要远离东洋自由生活,而她要他非继承爵位不可。
  因为他已经再做不了什么了,他只能承受她一切的愤怒和怨恨。
  ……因为他早就明白,这世上没有两全的事情了。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很久很久之后,在姐姐的哭泣慢慢停止之后,她居然开口说了一句话。
  「……立香,我答应你。」
  「……哎?」
  他愣住了。
  但是他没有听到姐姐接下来又说什么,因为藤丸立花开始连续不断地咳嗽,他看到她的脸不正常地涨红了。
  她一直紧按着胸口,美丽的脸庞因为剧烈的痛苦而皱成一团,那咳嗽的声音在他耳朵里听上去骇人非常,他简直产生了一种姐姐会活生生把气管咳烂的错觉——
  「姐姐,我去叫人进来!」
  他立刻冲出门去叫人,女仆们涌入屋内,顿时卧室里一片忙乱。他站在房间的一角,看着女仆不断地拍着她的背部,另外的女仆则连忙倒水,想要把药喂进她的嘴里。
  「你们老爷呢?唐泰斯在这种时候居然不在家吗?」
  「老爷他今天一早亲自去东京请医生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
  「夫人的额头这么烫,又发起高烧了……」
  「还不快去请医生过来!」
  「是……」
  人仰马翻地忙成一团,直到暂居楼下的荷兰医生急匆匆跑上来给藤丸立花打了一针之后,他的姐姐才慢慢地停下了咳嗽,被女仆们塞进了绒被之中。
  强烈的消毒用石炭酸气味刺激着他的鼻腔,他站在窗边,看到横滨的黎明似乎要来临了。
  或许今天早上回不去元町了,他想。起码要在这里等那个法国人回来才可以。
  女仆们离开了屋子,他又走到床边去。
  姐姐虚弱无力地半睁着眼睛,她还在看他。
  他说:「姐姐,您闭上眼睛睡一会吧。」
  他转身准备离开屋子,却听到姐姐说:「立香!……你别走,你就在这里陪我待一会。」
  他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于是他又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姐姐把他的头搂过来,让他趴在床边。他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姐姐却疲倦地闭上眼睛,说:「我已经不想跟你吵架了,立香,等我好了,我们再来谈这些事情,好不好?」
  「……好。」
  「姐姐实在是拿你没办法啊。但是啊,立香……你要先回家,无论如何都要先回到藤丸宅中去。你记住,最好的隐藏之处就是在众人的眼睛之下。你不要让人做出无谓的猜测,你正常地回家,正常地上学,马上就要考试了,不要落下功课。事情我们之后再谈,即使你要走,也要做好充分的准备,而一个军官打不通那么多关节,家族的事情还必须由我来处理。明白了吗,立香?」
  「……嗯。姐姐。」
  「又怎么啦?」
  「……谢谢你。」
  「傻孩子。对姐姐是永远不用道谢的。」
  她不再说话了。他听到她隐隐带着浑浊感的呼吸声。
  在规律的呼吸声里,一种甜美的疲倦席卷了他的身躯。姐姐蜷缩身体,而他的头靠着姐姐的头,他在床边坐着和她睡在了一起,就像是许多年前在横滨港上的破房子里,他们挤在一张床上度过了许多个日夜那样。
  藤丸立花轻轻抚摸着弟弟的头,心想他的头毛茸茸的,很像一只毛栗子。
  她想起她从酒馆里挣到了钱的第一个晚上。
  回家的时候,她在街边买了一小包栗子。看到栗子,立香很开心,她就坐在床上,一枚一枚地剥给立香吃。可栗子的质量不好,十个栗子里有六七个都是坏果,不过因为很便宜,她也不能说什么。
  于是,她只能用小刀把坏果里还好的地方,都削给立香吃。
  立香对她说:「姐姐你也吃啊,你不是也很爱吃栗子吗?」
  她轻轻笑了一下,点点头,把坏果塞进了嘴里。
  坏果的味道非常不好,她只能龇牙咧嘴地把它咽了进去。她记了这个味道一辈子,从那以后,她发誓再也不吃了。
  那大概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她绞尽脑汁地想,但还是记不得了。
  不过,自由和爱情啊……
  她想,真是奢侈的词,却从立香嘴里说出来啦。
  >>>
  藤丸立花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其实她向来睡的很轻,但也许是药物的副作用,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她身上,让她喘不过气也睁不开眼睛。
  模糊的梦境里,她只听到一些无意义的交谈声和脚步声。
  直到她醒来,她发现深青色的开司米斗篷披在了她和立香的身上。
  斗篷上带着一点冷意,冷意之中有淡淡的土耳其烟卷气味,这个味道她再也熟悉不过。
  ——是他来过了。
  把斗篷的领角放在鼻子边缘闻了一下,她小心翼翼地起身坐起来,把斗篷在立香的身上盖了个严实。
  阳光透过薄纱,将室内完全映亮了。雪停了,外面比平时还要亮,这雪光使她觉得刺眼非常,她不由自主地背过身去。
  她心想,自己是不适合被这么亮的光所照射的。
  低下了头,她静静地凝望着立香。
  她尚还年轻的弟弟睡得很熟,呼吸均匀地起伏着。他好像流了一点口水,她也只是微笑着把他唇角的口水擦掉了。
  藤丸立花无声地发出叹息。
  她想,亲情、友情、爱情,一切感情都是会变的。感情是靠不住的,即使是血脉相连,即使是有同样的名字,即使互为半身也一样。
  利益与罪恶的共有,才是最稳定的关系。
  藤丸立花知道自己这样很过分。
  但她已经是双手鲜血淋漓的罪人,她只能把自己「正常人生」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弟弟身上。
  她为他做了这么多,立香不能背叛她。
  她心里想,立香就该像现在这样,清白正直,温柔善良,手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血迹。
  ——处理凶器的是作为姐姐的自己,蒙受死罪的是他们的母亲——
  而他从未杀过人。对,他从未杀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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